第60章 第 6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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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南边陲, 南方之极,深入崇山峻岭之间有一座城,名叫三江城, 是整个西南地界上, 除郡府外最大的一座城, 此城虽然不是郡府,却比一般的县城规模都大,连坐镇的县令都是六品不说,朝廷还特派一只队伍驻扎与此,设五品都司一名, 掌兵三千,便只为节度与三江城毗邻的西南苗王寨。

如今任职于三江城的黄都司是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, 在这三江城已混迹了三年之久, 一直没挪窝。

都说兵熊熊一个,将熊熊一窝, 毕竟有什么样的主将带什么样的兵,这话说的甚好,因此, 这位黄都司带出来的兵崽子也大多不成。

平日里没跟当地山野苗民侗民发生冲突的时候, 大家其实都挺闲的, 连训练都不大勤快, 连兵丁都如此, 更不要说是管军需后勤的佥事、文书这样的笔杆子了。

好在如今西南局势纷乱, 有占山为王的山民, 有掌管九洞三十八寨的苗王,更是有占据一偶的侗主,再加上个虽打架不凶悍人丁却比较多的壮家土司, 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,加上大齐军队的驻扎,便造成了西南如今民风彪悍,各自为营,互相节制的平衡局面。

天空中大雪依旧飘飘洒洒,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,这日的三江城内,总营文书处却很热闹,忙碌的很。

为啥忙呢,原来吧,是朝廷邸报上,京都城发配到他们这地来充军的人犯,今个终于算是到了,可巧,负责统筹安排的佥事却不见人影。

守营的把总也管不到这事情,忙就派了手下的传信官去佥事家里喊人,仇爷他们押解着谢时宴一行人在总营的校场内等了许久,眼看着暮色沉沉了,人家佥事才从自家温暖的火桶内爬出来,跟在着急的传信官身后,双手抄在袖筒里,晃着八字步姗姗来迟。

于梵梵与东升不是人犯,再担心烨哥儿,也只能领着四眼守在总营辕门外苦苦等候。

于梵梵朝着冰冷冷的手哈了口气,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脚,看着身边已经被自己拿羊毛睡袋强势裹住的弟弟,于梵梵有点担心。

“东升你冷不冷?不然你回车里等着去可好?”

东升却连连摇头不干,“不,姐,我不冷,我陪你一起等。”

虽说是终于到了地方了,自家姐也已经跟仇爷拜托过了,人家仇爷也承诺说,在跟佥事交接的时候会帮着他们美言几句,帮小外甥疏通疏通。

期盼是好的,人家仇爷答应的也挺好,可只要最后的安排结果不出来,他就跟自家姐姐一样,对于小外甥的担忧始终放心不下。

于梵梵顶着寒风吸了吸鼻子,隔着辕门望了眼营区里头的屋舍,想到刚刚看到进入大营的人,于梵梵忙开口,也不知是安慰自己,还是安慰弟弟。

她道:“没事的东升,你去车上坐着去,刚才姐看到前头出营去报信找军士领了个文官回来,想必要不了多久结果就能出来了。”

事情果然不出于梵梵所料,果然等佥事入营后没多久,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坠落山巅,营区内外包括辕门处,都陆续被值班的将士点起了气死风灯笼的时候,仇爷他们一行五人,终于脚步匆匆的朝着辕门处走来。

于梵梵发现的时候,还努力撑头看了看,就看到仇爷他们五个,根本不见谢林两家的任何人犯,连许大炮那二傻子都没见着。

于梵梵疑惑,莫不是因为谢家人少,仇爷他们登记交差的比较快的缘故,所以出来的也比较快?

才想着呢,仇爷他们却已经出了辕门,快步来到了自己的跟前。

“余大娘子。”

于梵梵收回思绪,急忙迎了上去,“仇爷安,事情如何啦?”

“某不负大娘子所托,跟佥事汇报了贵小郎的事情后,佥事大人见贵小郎今年不过三岁,虽是军户,却不用如他父一般,须得即可充军入营,按照规矩,世代军户者,除非是谢家充入军中的成年男丁死伤殆尽,无人在营,小郎且满十二的情况下,才须即刻入营补充,如若不然,正常情况下,小郎君年满十五后才会被点充军入营。”

得到确切的答案,于梵梵大松了口气,知道自家崽儿这下算是安稳了,她很是感激的连连朝仇爷鞠躬行礼。

“谢谢仇爷费心帮忙,谢谢……”

仇爷却避开于梵梵的福身行礼,毕竟他们兄弟几个也不是不懂好的人,一路上得于梵梵好吃好喝的好招待,上路之前对方还给足了他们银两,眼下能帮忙的,仇爷自当帮忙,也算是有心回报一二,当然不愿受于梵梵的大礼。

“余大娘子莫要如此客气,一切都是您与小郎君自己的福分,我们哥几个并没有帮到您什么。”

嘴里客气着,仇爷忽的想到,先前入营交差时,面前人塞给自己拿去疏通佥事的一锭十两的银子,仇爷赶紧从袖筒取出,准备还给于梵梵,“对了余大娘子,还有这个。”

“这是?”,于梵梵有些讶异,仇爷却笑了。

“呵呵呵,里头那位佥事,在某交接询问的时候也没拿乔,看小郎这么小一娃,便与某直接说明了情况,且大娘子自己不都说了么,这是给贵小郎疏通用的银两,既然贵小郎没事用不着,现在自然得物归原主啊。”

至于明明可以把银子塞给佥事,让对方给小郎的亲爹谢时宴安排个安稳的地方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被安排到了三江城与苗王寨交界最近的隘口去,他不过是想着,人家余大娘子也不容易,且指明了这银子是给孩子用,而不是给孩子的爹用,他仇放自然不会多伸手。

他是吃人余大娘子的嘴软,而不是吃他谢大爷的嘴软不是?

于梵梵感动于仇爷的好心,这银子她却不能收,于梵梵连连推拒着,“既然是仇爷您相帮才有的好结果,这银子我不能……”

“余大娘子这是哪里的话,这一路上,我们兄弟几个可多亏余大娘子的照拂,吃了您那么多的东西,先不说花销,就是您那手艺一般人也都没有,这一趟走下来,我们哥几个居然一点都没瘦不说,反倒是还胖了不少。”

以往那么多次的押解,他们哪会走完不得脱层皮的,你当押解差好当,这银子好挣呢?

“我们兄弟几个谢您都来不及,怎能再要您的银子。

而且出发前,您给我们兄弟的已经够多的了,无需再锦上添花。

再说了,你们孤儿寡母的,以后在这混乱且并不安稳的三江城日子还长着呢,养孩子哪里不费银钱的?您这一养还是两个,且无依无靠的,银子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。

余大娘子,说句您别介意的话,以后的银子您须得省着花,所以这银子你且拿回去吧。”

仇爷说的掏心掏肺,一脸的语重心长,男女有别,他也不好把银子塞于梵梵手里,便不由分说的把银子塞到了边上东升的手上。

东升没有于梵梵的点头,忙不敢接想要塞回,仇爷身后络腮胡子几人见了,忙也跟着开口劝。

“余大娘子您就听我们头儿的,收回去吧。”

“是啊,收回去吧,这里人来人往的,你们推来推去可惹眼啦。”,二虎还看着不远处,正在辕门边站岗的军士。

于梵梵见状,盛情难却,只得朝着东升点头,示意弟弟收好银锭子。

见于梵梵的动作,仇爷满意了,笑了笑又紧接着开口道。

“好了,我们哥几个的任务算是完成了,余大娘子您在此再等上一等,不消一刻钟,想必谢大爷就会带着贵小郎出来了。

到时候大娘子只需跟谢大爷商议好,便可带走贵小郎,但是大娘子切记,在没有陛下的特赦,在谢家未能平反,未能被赦免之前,在不是得到了军令征召调集之前,贵小郎始终都是戴罪之身的军户,哪怕身为母亲的您是平民百姓,也绝不可带着贵小郎君离开这三江城的地界,绝对不可越界您且记牢靠了!一旦离开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这是正经话,于梵梵一脸严肃的点头保证,“好的谢谢仇爷,我记住了。”

从今往后,自己就得带着崽儿在这三江城内城,至多是三江城下管辖的镇子、村寨,山山梁梁、沟沟坎坎里混,决计不走出三江城管辖的范围地界就成。

“大娘子记住便好,如此,余大娘子,我们便就此作别,以后山高水长,各自珍重吧。”

“哎?”,不是!“仇爷,这眼看天都黑了,几位这就要走?”

对于于梵梵的疑问,仇爷却朗声一笑。

“哈哈哈哈,那倒不是,这会子城门都关了,我们哥几个此刻自然是不走的,我们今晚找间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住下,且等明个一大早城门一开,我们哥几个就动身,不过我老仇最怕离别,所以啊,明个我们就不跟大娘子您告别了,今日就此作别吧。”

自己一个押解差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有三百日都在外头行走,总是回到家里没几日就得跟人家人告别,告别的太多太多次,不知从何时起,他已厌倦了告别,不想告别。

“可是仇爷,眼瞧着这没几日就要过年了,难道几位不多留几日,起码也等到过年后再动身折返也行啊,须得这么急吗?”

“哎呀,余大娘子啊,我们这样的押解差,自打干了这一行,能有几回在家过年的?再说了,我们哥几个回程没了拖累,快马加鞭的往回赶,指不定还能赶上跟家人过元宵呢,所以真便不多留了。”

于梵梵想想也是,心里唏嘘,知道人家赶着回,便领着东升郑重的朝着仇爷哥几个再度鞠躬行礼。

“如此我也不再多挽留几位了,就此作别,小妇人恭送五位一路顺风顺水,和乐安康,平安返京,再见。”

“哈哈哈,好,如此我们哥几个便承余大娘子的吉言,就此作别吧。”

该交代的,该说的都说了,仇放人豪爽大气,说走就走,朝着于梵梵挥了挥手,自己牵着他的大黑马,招呼着兄弟们上了一路赶来的骡车,溜溜达达的就往他们来时的北城门方向走。

“繁璠。”

就在于梵梵领着东升背对辕门,目送仇爷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街道尽头的时候,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。

于梵梵回头一看,却是怀抱着烨哥儿,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近在咫尺的谢时宴。

看到崽儿,于梵梵笑了,“出来啦?情况怎么样,谢时宴你分配到哪啦?”,最好是离着三江城越远越好。

刚刚仇爷并未跟于梵梵说谢时宴的情况,于梵梵自然无从得知。

想着仇爷走前交代自己,要跟眼前这货好好商量儿子的事,于梵梵对着谢时宴难得给了好脸。

毕竟她也怕啊,怕这货脑子迂,连上军营当值都要带着自家崽儿去受苦,或者是也跟他那二叔一样,满脑子都是谢家血脉不许外流的脑残想法,硬要带走她的崽儿,哪怕宁可给不靠谱的谢家二房、三房养都不给自己养,于梵梵便有此一问。

说到谢家二房三房,于梵梵见谢时宴身后空无一人,她忙接着问,“就你跟烨儿出来啦?你们谢家其他人呢?”,倒不是关心他们,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。

实在是怕接下来自己跟谢时宴谈的时候,谢广珩那货又蹦跶出来捣乱,嚷嚷这不行那不行,所以别看于梵梵面上说的云淡风轻,其实她此刻的心里却满是防备与谨慎。

要是能商量,她还是想尽可能跟眼前的人商量商量,要实在不能,她便只能拿出一张欠命条来跟他谈条件了,只要能把崽儿留在身边,欠命条什么的都不重要。

于梵梵严阵以待,拿出了大学时跟同学参加辩论时的架势来。

谢时宴被于梵梵此刻的软和表现所迷惑,根本不知道某人心里的防备与想法,得于梵梵问起,他想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,想到上头就给他一日休整就得即刻入营,都不给他一点安排妻儿的时间,谢时宴的心情就相当的沉重。

不过此刻,面对于梵梵的询问,他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于梵梵的提问。

“情况不算好,我们谢家,除了烨哥儿外,就三房的时寂,还有老五谢时宵不会入营,其他人便是二叔都不能幸免,全都被分派到了离着三江城较远的关卡隘口,条件艰苦,且大都不在一处。”,便是自己有心想要相互扶持都不能,“而且……”

“而且什么?”,以至于这货的语气这般沉重?

于梵梵不知谢时宴内心的苦,诧异的急急追问,谢时宴却一脸抱歉的看着于梵梵道。

“而且军营管理严格,刚才拿到签牌的时候,佥事就给了我一日的安家时间,繁璠,我……”,怕是没办法帮你安顿下来,就得去军营报道了。

谢时宴语气艰难,面对于梵梵一脸的心虚愧疚,于梵梵却高兴了。

一天好啊,一天妙,要是可以,一天都不给那才好!

于梵梵忍住内心的狂喜,哪管谢时宴此时的歉疚与纠结?

她都等不及谢时宴把满心的愧疚说完,于梵梵压抑着内心的狂喜,急忙就打断了谢时宴嘴里的话,急切的追问道,“那你家其他人呢?你二叔三叔他们也只有一天的安家时间吗?”

谢时宴没料到于梵梵会是这样的反应,被她风马牛不相及的提问打断,谢时宴一愣,有些看不明白,于梵梵这个并不关心自家的人,为何眼下会有此反应。

明明觉得很突兀,谢时宴却依旧诚实的点了点头吗,“对,他们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顿。”

呦吼!这就好啊,太好了!

这些家伙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安家,想必是没时间管她家烨儿的闲事了对不对?

也会是说,自己只要搞定面前的人,那……

“呵呵呵,那什么,谢时宴啊,我说两句你别多意的话啊!其实你看,自打从你祖母去了后,你们谢家如今是等同于就此分家了,而后来你继母李氏跟着去了,说句不好听的,只要你愿意,如今你完全可以当你自己的家,无论做出什么决定,也并不需要听别人的指手画脚,处处被掣肘了对不对?”

“繁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什么意思?

自然是:“谢时宴你看啊,你马上要入军营了,身在军营,先不说人家让不让你带着个小娃娃跟着一起去,便是人家让,你看咱们烨儿多小呀,他自己洗澡吃饭都做不好呢。

谢时宴你是去参军,不是去奶孩子的,带着烨儿多给你添负担啊,而且你的上司肯定也不会让你带个孩子拖后腿的对不对?

你若带着烨儿,到时候如何训练?如何当值?如何打仗?想必那也有损你在队伍的立足对不对?

再说了,那可是军营,只要是军营就会有危险,难道你先带着孩子深入危险之中吗?

如若你不想,所以势必的,烨儿你就得找个地方安顿好他。

而如今,你们谢家眼下的情况,你二叔三叔尚且自顾不暇,人家也有儿子孙女家人要照顾;

而你自己这一房人,谢时宣啥样的人我就先不说了,反正他跟你一样也是要急着入军营的;

而你那五弟谢时宵是什么个货色,以前你看不明白,想必这一路上你也能瞧的清楚真切,他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,还只会欺负我家烨哥儿的熊孩子,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烨儿交给他的对不对?

再说你父亲的两个小妾,既然有我这个亲娘在,哪怕我再不是谢家妇,也比让两个妾室姨娘带孩子来得名正言顺吧?

且不说那俩妾室自己都养不活,都还是戴罪之身,孩子跟着她们日子难熬不说,还得受欺负遭白眼;

所以谢时宴,你不觉得,把烨哥儿交给我这个亲娘才是最合适,也最合理的绝佳选择吗?”

面对如此急切演说、说服,还一副她最有道理模样的于梵梵,谢时宴心里讶异,有些惊愕住了,没来得及说话,只皱眉看着于梵梵。

没经历过谢府内抢儿子的那一出,事后也没得谢广珩提过的谢时宴,很是搞不懂,于梵梵此刻的坚持与逻辑。

因为在谢时宴的心里,他根本不放心把亲儿交给其他人,只会把儿子放心的交给她,他的心中并没有如他二叔那样的迂腐想法。

即便曾经有过,在一场大难下来,在如今面对于梵梵时,却是再没有了的。

不知谢时宴心中想法的于梵梵,看他半天不表态不说话,眼看着辕门内,那可恶的谢广珩已经领着他的妻儿子孙出来了,于梵梵越发的急切。

生怕再被破坏抢儿大计,于梵梵急的一把抢过谢时宴怀中的崽儿。

“你倒是说话呀,把儿子放心交给我带着有什么不好?

谢时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?你把烨儿交给我明明是最好的选择啊!这个世上,除了我这个亲娘以外,难道还有谁会真心待他好吗?

谢时宴,把烨儿给我吧!我跟你保证,等你去了军营后,我就带着儿子住在三江城里,我们也不乱跑,而且我还允许你在休沐的时候进城来探望孩子,绝不阻拦你们父子相见,联络感情,也绝不会给孩子改名换姓!”

奶奶的,自己都一退再退了,难道还不成么?

眼看着谢广珩乃至他身后的谢光禄陆续出现,离着辕门口越来越近,迟迟等不到谢时宴点头的于梵梵,甚至都想,自己干脆抱着儿子跑了算了。

只要自己不离开三江城地界,只要自己带着孩子藏起来,那已经入了军,即刻就得赴营报道的谢广珩他们,想必也没精力,更没时间来寻他们母子,来多管闲事的对不对?

“谢时宴,成不成你倒是给句话,只要你点头应了我,大不了你欠我的两条命,我给你免去一条!”

于梵梵搂紧同样害怕与自己分开,从而紧紧搂着她这个亲娘的脖子,脑袋埋在她的肩窝,小身子害怕的颤抖,一直都默不吭声的儿子,于梵梵心疼的抛最后的诱饵。

实在是她也没办法啊。

即便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流放犯,是被贬充军的罪民,自己平民的身份论起来地位比他们高多了,可一旦谢时宴这个亲爹不点头,在涉及到宗族理法制度的时候,便是说破天去,便是闹到军营衙门里头,上头的人也只会把儿子判给谢家,而不是自己。

哪怕自己是孩子的亲娘,哪怕明知道孩子去了谢家,一定不会得到好的对待,这些古人啊,依旧会这么毫不留情的给予判决,她于梵梵没有任何机会。

再一次,于梵梵觉得活在古代是这般的糟心憋屈,这般的无可奈何。

急的她都想掉转身体先跑算了,跟前的谢时宴才终于反应过来,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。

“唉!不用你免一条命,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繁璠!你若肯照顾烨儿,我只有感激你的份,怎么还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?你别这样说。”

刚才自己是实在被她搞蒙了,有点反应不过来。

眼下看到架势不对,反应过来了的他自然没有说不的,他甚至还求之不得,因为他自己也清楚,儿子跟着母亲才是最好最安稳,自己也最放心的选择。

当谢时宴肯定的声音传入耳中时,于梵梵只觉犹如天籁。

眼看着谢广珩一行出了辕门走到了谢时宴身边,知道谢时宴这个人对原主再不好,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主,于是于梵梵故意当着谢广珩的面对谢时宴道。

“这就好,谢时宴记住你说的话,大丈夫一诺千金,你可别回头听了某些人的瞎逼逼就出尔反尔啊!”

于梵梵目光故意扫过某些人,讥讽警告的意味很明显。

虽不知道刚才于梵梵跟自家侄儿到底说了些什么,可想到于梵梵一直以来的坚持,想到她跟着一路来西南的原因,再看到她怀里紧搂的侄孙,比照此刻于梵梵的语气态度,谢广珩皱眉。

看着侄儿的目光,谢广珩带着锐利与不认同,“宴哥儿,你可考虑好啦?烨哥儿可是咱们谢家的骨血,没得流落外头的道理,实在不行……”

他认可余氏的心善,更认可她一路来的不离不弃。

可这些认可,并不是代表了自己就允许她来带走他们谢家的血脉。

他感动于余氏的付出,可以准许侄儿跟余氏破镜重圆,却决不能允许谢家血脉外流,如今他们谢家已经分崩离析,再经不起折损了,更何况,这还是自己最看好的侄儿,他们谢家可以顶立大梁的家主的儿子?

若是他们不复合,余氏带走了烨哥儿,万一将来她再嫁?那叫他的宴哥儿脸面何尊严在?

到时候,即便他们谢家没能平反翻身,世人也会对他们谢家指指点点,谢家也再抬不起头来呀!

所以,有些事情必须坚持到底。

谢广珩想法是好,却架不住他身后有人拖后腿不乐意呀。

没等谢广珩的话说完,听了全场的王贞,手是紧了又紧,几度欲言又止。

自己的男人什么样,她清楚,如今自己身上钱财所剩无多,而烨哥儿又不是没有亲爹娘,他的亲娘也不是不疼他,自家的孩子都养不过来,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养一个外人,更何况如今谢家等同于三房各自分家了呀!

也不知道丈夫的脑子为什么这么迂腐?真真恼恨!

好在,丈夫的话被侄儿谢时宴及时打断,就听这大侄儿说的郑重严肃。

“二叔,侄儿已经考虑清楚了,如今我们谢家这般,侄儿也没精力照顾烨哥儿,孩子跟着亲身母亲是最妥善的安排,二叔,侄儿心意已决。”

“你!哼,宴哥儿你这是翅膀硬了,学会忤逆长辈了,哼!我这个当叔父的管不着你了,行,以后啊,你再有什么事情,也别来找我!”

接连遭到打击,早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谢广珩,被自己看好,还寄予希望重任的侄儿如此忤逆,谢广珩心里那个气呀,当即一甩衣袖,转身就走。

走几步后,见到自家儿子还愣在当场没跟上不说,居然还试图跟不听话的侄儿说什么,谢广珩更气,恨恨的喊了声,“时宸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?还不快跟上。”

因为自己被分到跟谢时宴不算远的隘口,本想跟谢时宴打个招呼,说以后他们兄弟之间要多多互相扶持的谢时宸,不得不止住了嘴里的话,只抱歉的看了堂哥一眼,急忙就抬脚跟随他的父亲快步离去。

时日已久的一场争夺终于落下帷幕,儿子终于抢到手,哪怕是暂时的,于梵梵也开心啊。

整个人高兴的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,领着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脚,次日一大早起来,看到谢时宴的时候,于梵梵还很不客气的赶人。

“呀?谢时宴,你不是只有一日的时间安顿么?那什么,我这边好得很,也用不着你,你只管去你的军营报道去。”

她还急着找中人经济买房置业,想要快快在这三江城内安顿下来好过年呢,且没时间跟这个,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工具人再啰嗦废话。

至于人家现在走了,到时候找不到他们在哪落脚,见不到儿子的问题?于梵梵那是故意遗忘了。

看着怀里的崽儿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亲爹,有些恋恋不舍,却又怯怯的不敢过去,生怕自己去了就再见不到亲娘的模样,于梵梵只搂着崽儿哄。

“乖崽,你爹要去军营报道了,忙得很,且没空陪你呢。但是没关系,娘亲跟你小舅舅还有四眼都在,乖宝宝不能耽误大人办正事哦,来,乖崽,跟你爹说拜,额,说再见。”

烨儿一点也不知道亲娘在哄自己,听得娘亲这么一说,乖巧的给自家亲爹摆手说再见,一点也不去看亲爹脸上的幽怨,人就被亲娘抱着走出了客栈,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
顺利甩脱了全部谢家人,崽儿在怀,于梵梵只觉得天都蓝了,水都碧了,连天上下不停的雪都可爱了三分。

领着弟弟、儿子还有四眼上街去吃早饭,吃的是当地特色的食物米豆腐配炸糕,吃的时候见人家店家不忙,于梵梵还顺道跟人家打探了一二。

结完账,领着两小,跟同样吃饱喝足的四眼一起,于梵梵直奔三江城内有名的经济行。

于梵梵来的时候,因为时辰尚早的缘故,经济行才开市,却不到热闹的时候,两间门脸的铺子里,就三三两两或坐或站,或抽着水烟,或聊天打屁着几人。

见到于梵梵进门,几人的目光齐齐朝着他们扫来。

见于梵梵一大两小外带一只狗的奇异组合,这些人失望的望了一眼便没再多看,比如那几个聊天打屁的年轻经济。

在他们看来,于梵梵这样的组合,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大生意大主顾,毕竟他们这可是经济行,干的都是买卖房产田产,租贷房屋铺子,以及帮着寻工典卖等等中介大事的!

面前的大大小小娘三个,还带着条狗子?呵,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大生意。

于是,这些年轻的经济就瞄了于梵梵一行那么一眼,几人便继续转头聊他们的去,继续吹嘘着他们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厉害,前些日子又是如何如何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卖出去了什么,谈成了什么大生意,一点不把于梵梵一行看在眼中。

唯独在角落里蹲着的那位,头顶围着一圈黑蓝布包头巾子,正低头咕噜咕噜抽着水烟的年长着,见年轻的经济后辈们都没动,老汉吐出几个烟圈,把手里老竹筒子制作的水烟木仓往身边一放,径自起身走到于梵梵跟前拱手询问。

“客人来我们经纪行所谓何来?”

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,人家善意的诚心问,于梵梵也笑着诚心的答。

“老人家,来经纪行自然是寻经济的呀,不知老人家您是否是经济呀?”,若是的话,就这一屋子几人的态度,自己肯定会选眼前的老人家帮着自己寻摸房子的。

见老汉果真点头,于梵梵再度笑了。

“那感情好啊,不知老人家您现在可否有空?手上可否有现成的房舍屋院?小妇人想在这三江城里寻处屋舍。”

“喔……”,老汉点头表示了然,看了看于梵梵三人一狗,老头背着手点头又道:“想必客人不是我们三江城本地人吧?”,虽然也说着他们这地界的话,却还是有点音调上的差异的。

可怜于梵梵,虽然经过昨夜跟今早上跟当地人的接触,努力的在模仿使用本地话,试图弱化自己是外来人的情况,毕竟哪里都会有欺生的情况发生嘛!却是因为隔着时空地域,或者就是她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?

自己上辈子的方言话虽然跟此地的很是相近,她也能完全听得懂当地话,还会说,却还是有差别的,这不就被人老经济给听出来了。

于梵梵忙嘿嘿一笑,也不尴尬,只恭维老汉道:“呵呵呵,老人家你眼力可真好,不愧是老经济了,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,您是这个,厉害呀!”

于梵梵连连比着自己的大拇指赞叹,看的贺老汉也皱起他那张老巴巴的脸,跟着嘿嘿笑了。

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夸呢?

被个女伢子恭维了,心情顿时好了三分的贺老汉,一惯严肃的脸上带出许慈爱和善来。

“呵呵呵,不敢当,不敢当,不过是人老成精罢了,呵呵呵,言归正传啊,不知大娘子这屋舍,是想租贷啊还是想买啊?”

得,都不喊客人,升级大娘子了,于梵梵也乐得跟人亲切。

自家儿子是离不开这三江城了,起码在自己没想到办法,没干出大成绩之前,儿子是别想离开三江地界,这落脚的屋子嘛,能买下自然比租来的安稳,不过话却不能说死了。

毕竟自己急着落脚,如果一口咬定要买,万一没合适的呢?

不想挨宰的于梵梵便道:“我想先看看,租也行,买也可,只看合不合适,如果老人家您手里有的话,劳烦带着我去看看吧。”

“哦,这样啊。”,老汉点点头,“那请大娘子等上一等,且让老汉我先瞧瞧去。”

于梵梵比了个请便的手势,便只见老头儿背着双手,不紧不慢的走到几个年轻经济趴着的柜台后,慢条斯理的翻出经纪行的登记本,找到房屋出租买卖的页面,又翻开位于三江城内房屋的范围扫了几眼,心里大致有谱后,老汉合上偌大的册子,又背着手走出来到于梵梵跟前。

“劳大娘子久等。”

“老人家客气。”

“不满大娘子,我们这三江城人员流动少,所以房屋买卖也不慎频繁,也是大娘子来的巧,当下城内可供买卖的房舍有三处,租贷的倒是不少,不知大娘子先看哪样?”

于梵梵想了想便回:“那就请老人家您带着我先看买卖的房舍吧。”

“也好,待老汉取了钥匙,我们这便走。”

等老汉返回去拿了一串钥匙,领着于梵梵离开经济行的时候,身后几个年轻的经济,眼睛都嫉妒红了。

这三江城内屋舍田地的买卖,半年都不会遇到一次,本以为是小虾米的小主顾,眨眼间就变成了要买屋舍的大主顾啦?

还白白叫这大半年都没大生意开张的贺老汉,白白占了便宜去,可悔死他们几个了!若是生意成了,他们这是损失了多少中人费啊!指不定过年钱都有了!

却说于梵梵,自然是不知道身后经纪行里,几个经济懊悔的肠子都青了,她一路跟着贺老汉这位老经济走在三江城的大街小巷,一边走,一边听着老经济跟她一一介绍城中情况,侃侃而谈。

一路下来,于梵梵倒是对这三江城了解的大差不差了不说,城内三处的房子,于梵梵也看的差不多了。

也不知是不是大齐所有的城池都是一样的格局?这三江城也如京都城一样,县衙在城西,因为城西在左,而古代左为尊嘛,这不意外,只是让于梵梵意外的是,这县城居然跟京都城一样,也是东富西贵的格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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