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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第1章 初识不认梦中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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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末的平城,三伏天的太阳像张刷过油的烤饼,热气腾腾盖在大地上如同口罩闷住脸颊,既灼烫又使人气短,稍动动便能出一身大汗。

没几片树叶可以挡太阳的灰砖小道上,三个嫩鸡仔一样的年轻人一蹲就是半来个钟头,热得差点儿没化在马路边,变成一滩沥青。

“来了没啊?老娘快热升天了。”

一点也不老的郑北北第一个骂娘。

现年十八的她相貌正是一枝花,可惜言谈粗鄙、举止粗俗、性格粗犷。简言之,除了毛孔不粗哪哪都粗。不过为帮好兄弟撑场,今天她耐着性子画了个今夏流利眼妆,苍蝇绿里透着法老金。

出门前她对镜自赏,给予“朋克中性”的高度评价,本打算办完事自拍个够,没想到朋友圈文案还没想好,一笔画成的流畅眼线先糊成了一坨,看着倒更像煤灰没抹开。眼见自拍是没戏了,她将脚上的黑色六孔马丁靴高高蹬在红绿灯坐桩上,手中攥着皱巴巴的面巾纸小心压着鼻翼的油。

“是啊,怎么还没来?快帮我把把脉我是不是中暑了……”旁边一位170斤冒头的胖小伙子心慌得厉害,说话不着四六。

此人名叫杨骁,是此次硬核室外活动的主角。据说他妈怀他时爱看金庸,名字在他只三个月大时便定下了,哪知生出来跟那位风流倜傥的真杨逍风马牛不相及。相貌不及还在其次,关键是性格也不像,一贯的唯唯诺诺小心谨慎,就连把个妹都要好友相陪。

眼下妹子还没出现,他人已经慌了。两边咯吱窝下湿得像冰袋化在里头,死死夹着不敢露出一点端倪,后背更是汗湿一片,好在短袖是墨水蓝,瞧不太出来。

“慌什么。”

一个清越的声音甫一冒出来,郑北北与杨骁同时低头,往地上看去。

蹲在马路边的少年同样不到二十,肩膀瘦薄,骨架将开未开,折叠的身体像朵含苞待放的雏花。由细白的脖子往上看,秀气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小,皮肤洗过桑拿似的白净中透出点粉,几缕刘海将眉毛一挡就更显得未经波折。

明明是标准的小帅哥模样,偏偏眉下那双眼睛却顾盼神飞,像清水淌过河底的黑石子。

就因为这一对眸子,俊朗便成了灵秀。

“心静自然凉。”

刚吃完的雪糕木棒还在他口中衔着上下晃,因此说话含混不清。晃了几下后又噗一声吐出来,右手飞快接住,起身敲了杨骁脑袋一下。

“中暑之前抽空想想一会儿她要是拒绝你怎么办。”

一针见血毫不留情,一句话戳中好朋友的心事。

“别提了,”杨骁愁眉苦脸,“你越说我越紧张……她真会拒绝我?”

少年扭脸审视他,完了啧啧两声:“难说。”

“嗨——”郑北北右腿稳稳踏回地面,帮着添油加醋,“脑袋掉了碗大的好人卡,别怕别怕。”

杨骁嘴一瘪,就差当场哭出来:“你们少说风凉话,别以为我笨,听不出是讽刺我呢。但季晴杨跟你们不一样,本人心地善良三观正,她会懂得欣赏的。”

“够呛,”少年立马接茬儿:“你三观挺正可惜五官不行,欣赏起来比较费劲。”

郑北北捧腹大笑,笑完后拿手帕纸扇风:“行了行了少说两句,你这张嘴真够损的,别一会儿真把胖子气中暑了咱俩可搬不回去。”

杨骁刚要投去感激的眼神,她又接着道:“再说了人家姑娘不欣赏长相,保不齐欣赏他的文采呢?”

说完对着他猛眨眼。

杨骁气绝,捏着提早准备好的情书嚷:“早知道不给你看了,我抄歌词怎么了?全是我对季晴杨的肺腑之言!”

越说越激动,浑身肉直颤。

季晴杨是他高中暗恋了三年的班花,家里是承包工程做的,俗称包工头。原本一帆风顺,谁知冬天时工地意外死了名工人,虽说都是老乡,但到底还是大闹了一场,信访部都惊动了。她爸一时接不到新活儿又要还债,家底渐渐薄了。杨骁因为季晴杨高考成绩不好,唯恐她爸要带她回老家重整旧河山,因此急急地抄了歌词来表白。

“诶,”郑北北也想起这茬,“你那天说她要走,是真是假?”

“不知道,”他郁闷摇头,“她的分儿本来就够呛上二本,回家复读也不一定。”

回家复读,万一能提高个二三十分就又不一样了。

一提到高考,这三个刚经历完的准大学生各有心事,连平时最话多的郑北北都没言语。

他们仨算是铁哥们儿,一个家属院里长起来的葱头,家长都是二中附属小学的老师。一身匪气的郑北北个头不高,为了范儿大夏天也穿马丁靴,家住5号楼4层,因为好打抱不平,人送外号郑女侠;紧张得直冒汗的杨骁,住北北隔壁的7号楼,哪哪都毫无特色,谁都叫他胖子;而生得最好看、人小脾气大的那一位,名叫纪潼,小时候不住在院里,高一时父母离婚后才随母亲搬进去,在这之前只寒暑假会留在那儿,如今就住北北楼下。

刚过去的高考像道分水岭,将这三位好朋友的人生分割开来。纪潼为人机灵读书也棒,被外国语学院高分录取,即将要去学法语,给天地万物分阴阳了。郑北北比他次一些,但也不差,挑了个本市的理工科大学学机械工程,全家欢天喜地,想着以后找对象算是不用愁。杨骁脑子笨,滑档去学服装设计,与他本人气质实在相去甚远,好在他乐观,有书读就不错。

虽说都还行,但以后再想成天聚在一起实属不易,一想起这一点三人心里难免别扭。

尚未品尝过真正离愁别绪的年纪,彼此分隔到公交车四十分钟以外的地方就觉得天塌下来。

谁知,还没琢磨出伤感是什么味道呢,远处的大槐树下一袭牛奶白底碎花裙的女孩身姿婉约走来。

“来了!”纪潼瞬间抖擞精神,拍拍杨骁胳膊,“季晴杨!”

“来、来了?”

杨骁只瞟了一眼便立即着了慌,纸巾胡乱在脸上擦,信封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,眼睁睁瞧着暗恋对象越走越近,心里是越来越怂。

郑北北用力将他后背一拍:“挺直,上!”

“她、她旁边那人是谁呀?”他着急忙慌地问,想上前又原步踏步。

这么一问,纪潼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。

是个男的,长得挺高,看着少说有1米8,跟季晴杨站得挺近,可惜面容模糊不清。

“管他是谁呢,就一路人甲,”纪潼眼瞧着机会稍纵即逝,“你把季晴杨叫住不就完了吗?”

“我……”杨骁怂病发作,“太尴尬了。”

他头皮都发麻。

郑北北无语:“拉屎你嫌厕所臭,活该憋死!”

话糙理不糙。两人合力将他向路中央推,很快引起季晴杨的注意。

“杨骁?”

她是少数几个不叫他胖子的人。

杨骁后仰的身体瞬间僵直,顿了好几秒摇了摇右手:“hi~”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“你们怎么在这儿?”季晴杨认得他们三个人,一一点头打招呼。

“我们……”杨骁回头求助地看向好友,身后两人嘴唇飞快翻动,无声催促他快上快上。

“不行我不敢,”他脑子里的水急得都快开了,手里的信捏出深深的大拇指痕。

越想越不妥,字丑人更丑,里面那句“爱情使我目眩神迷”还过分油腻,早知道抹掉了!

踌躇片刻后他出人意料地将信往离他最近的纪潼手里一塞——

你替我去!

接着背对女孩子不敢转身了,怂得像只鹌鹑。

“靠。”郑北北惊了。

临危受命的纪潼双目圆瞪,用吃人的表情回盯不住朝他使眼色的胖子:以后婚我也替你结?!

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,胖子收着双下巴催他,嘴里像念经,超度他转瞬即逝的狗胆。

“你们商量什么呢?”季晴杨笑着打量。

“……”

义字当头,纪潼决定豁出去了。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季晴杨面前,左手插兜,右手往前一递,半句多的话也没有。

拽得不行。

季晴杨愣了一下:“给我的?”

“自己看呗,信封上有你名字。”他一别扭就说话没好气。

“给我干嘛呀?”

“……自已琢磨。”

后面观摩情势的杨骁险些晕过去,被郑北北掐着人中救回来。

“我的信……没落款……”他望着北北颤抖道。

挑灯夜战苦抄歌词三百句,信纸都写废十多张才得来的真情实感千字文,到头来成了个代笔的。

这年头连学术造假都可入刑,情书代笔想必也能判得不轻?

纪潼的后背被一道怨念的目光盯得凉嗖嗖的,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,手抄在口袋里耍沉默。

对面忽然传来一声闷笑,低沉内敛,接着是两声压笑用的咳嗽。

他睃眼过去,是女主旁边那位路人甲。

挺拔的背,书卷气的短发,高挺的鼻梁,由少年向男人过渡的轮廓,镜片下泛着笑意的单眼皮,谦和中透着惹人讨厌。

“你笑什么?”他皱眉问。

男生表情明显一顿,随即便是觉得他好玩,好整以瑕地打量他:“你说话有意思,我不能笑?”

口气完全把他当成了小孩子。纪潼顶讨厌人家说他年纪小,火一下窜上前额。

“你当听相声呢?”

他在学校是有名的小霸王,季晴杨虽不与他同班,也知道他不好惹,见此情景急忙扯了扯身边男生的袖子劝和:“予辰哥……”

举止亲密。杨骁白眼一翻,差点又撅过去一回。

那人慢慢收敛了笑,说:“好吧,我没有恶意,向你道歉。不过跟女孩子表白态度最好温柔一点。”

“表白?”季晴杨这才反应过来看看手里的信封,封口的粉红爱心相当辣眼睛。

不过被表白心情总是很好的。她一下子变得羞涩,也没嫌弃上面的汗跟爱心,挺给面子地收进了布艺小挎包里,“我回去会看的……”顿了顿手指绞紧了包带,眼帘撩起来飞速瞥了纪潼一眼,“反正谢谢你。”

“……”纪潼杵在那儿不看她。

“那你们聊吧。”旁边的男生挺识趣,“晴杨,我先走了,之后再想学可以提前一天打电话给我。”

季晴杨一听,涨红着脸又瞟了眼跟她玩木头人的纪潼,咬着唇扭过身:“予辰哥我跟你一起走。”

步行道上的热风扑面,姑娘的裙角轻轻翻飞,小挎包搭在腰后一颠一颠。

予辰哥,这个名字总感觉在哪儿听过。

纪潼出师未捷又被人锉了锐气,逞强地走回好友身边,“走走走回家吹空调,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出来,臊死人了……”

杨骁冤魂一样飘在他身后:“你发没发觉自己忘了句重要的话?”

“有这事?”纪潼还挺自信。

“你他妈忘了说信是我写的!”杨骁跳起来。

“呃,”纪潼气焰低下去,“下回吧,下回我一准儿记得。”

“你给我的爱情陪葬!”杨骁想掐死他。

“行了行了,”郑北北心说闹出人命还得麻烦刑警,一边搂了一个,“急什么?发短信说清楚也就一毛钱。再说胖子你字那么丑,写个板书都吓得人连夜擦了,但凡你们班的谁认不出来?”

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治纪潼,杨骁还想继续嚣张,可对字丑这一点却又无从辩驳,终于怏怏噤了声。

三人互相指责彼此甩锅,打打闹闹地朝二中家属院走去。

走到一半郑北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,闲闲地问:“对了纪潼潼,你那个便宜哥哥来没来?”

一提到这茬,纪潼原本的笑模样立时垮下来。

三年前他父母离了婚,今年他妈不知怎么跟一个卖水果的好上了,要再婚,他后爸还要搬来跟娘俩一起住。本来勉强算件好事,没想到上个月他妈突然宣布,他后爸跟前妻生的儿子也要跟来。

这位便宜哥哥比他大四岁,之前在外地读大学一直不得相见,是好是赖是黑是白他一概不知,只知道暑假一回平城就要搬了。

纪潼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,父可忍子不可忍。来就来,还带什么儿子?

他手伸到旁边拽下片叶子,恨恨地回郑北北:“没有,来了也让我打出去。”

北北一哂:“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,谁打谁还不一定。再说面都还没见过,怎么知道人家就不能做你的好哥哥?”

最后仨字引得人一阵严寒。

“狗屁不是!”纪潼将手中叶子往前一掷,连带掷出不屑,“做我哥哥他也配?堂哥表姐我都不爱来往,非亲非故的人搬过来臊白谁?”

他这一张嘴,是叫父母给溺爱坏了。

他亲爸是生意人,外贸公司开得红红火火,从小物质上就没亏待过。后来找了小的另成了家,他妈要强,带着他利利索索从大别墅里搬了出来,虽然没再让他念一年学费几十万的私立,吃穿用度上仍旧没短过他。

因此他从来不要便宜货,包括哥哥。

杨骁从之前的挫败中缓过劲来,接了一句: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你妈高兴最重要,我看你趁早别想跟他对着干的事了。”

纪潼一张好看的脸冷冷的,鼻根深处哼了一声。

“她高兴我不高兴,我不高兴就谁也别想高兴。翻过大天去她也是我妈,不是他妈。想用我妈来压我……”他右脚踢了脚石子,“门儿都没有。”

这回答不意外。郑北北跟杨骁耸肩笑了笑,不再搭话了。

大路连坦途,斜辉耀人眼。又闷又热的七月末,三个半大的少年结伴走在长长的香樟道上,一眼望不到路的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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