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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一问三不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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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清风飘扬,梨花漫舞,春水流连细语绵。

  又是一年好春光。

  阁楼里,幽兰,檀香,屏风,青瓷,沉香椅…

  清悠雅静气息匀。

  润九静自独坐,凝视远处。

  青石古街,人流往来,水泄不通,喜结红彩,锣鼓齐声,器玉,锦缎,龙凤案,十色花香…

  那里是江右名门,温家的府邸。

  香水江畔一座剑炉,七彩流光,天地生辉。

  楼道里,咯噔,咯噔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打来。

  “尊主。”低低苍老声音打起,鬼伯蹒跚着上楼来。

  “我们来江右郡多久了?”润九缓慢问着。

  “两年又三个月。”鬼伯回答。

  “喔,那快了,他该快回来了。”润九沉吟着说。

  “尊主把自己所有岁月生命,给了那名少年…”鬼伯眯起浓/浊两眸,认真看他,许久才说出三字:“值得吗?”

  “鬼伯,看看这盆寒玉幽兰生长得如何?”润九淡淡笑说着,宁和眸光落在窗台边一盆郁香芬芳的寒玉蕙兰上边。

  “道是深林种,

  还怜出谷香。

  不因风力紧,

  何以度潇湘?”悠悠气息吟出。

  “即便他是白神星!”鬼伯自然没有心思去看,脸色肃沉,说得非常大声,褶皱苍松般面孔因激动而挤成了一团老花卷。

  白神星,是岁月的守护星,自天地初开,共有一百二十六代白神星,守护着润九。

  叶落水是最新一代,第一百二十七代白神星。

  “说说她吧,温家很热闹。”润九并未言答,而是换了个新话题。

  鬼伯自然知他口中的‘她’,是谁——温家大小姐,温轻水。

  “近日,温家提亲之人前后不绝。”鬼伯眯了一眼窗外,如是说着。

  “喔。”润九轻轻一声,说了四字:“为了剑炉?”

  “温家大小姐看来时日不多了。”鬼伯恩了一声,浓/浊眸光不由低沉几缕。

  “所以他们挤着进温家,以为拿下剑炉,就能左右这神州大地?凡人眼光果真世俗不堪,剑炉真的那么好拿么?”润九苍凉低笑着说。

  江右郡,大宁三十六郡之中最为富庶,幅员最为辽阔的郡邦,东西横去五千里,南北相距三千里,覆盖了大宁五分之一疆域,大宁朝半数以上钱粮稅赋皆源自于此。

  素有‘得江右者,可执天下之牛耳’之说。

  大宁开基太祖神皇武帝,便是由江右起家,遂得天下,开创大宁一千六百八十四载盛伟基业。

  江右冶炼技术更是冠以一绝,天下神兵奇刃皆出于此,大宁朝廷更是于此设立武库司,置任官员监理武备之事。

  只因这里有一座千年剑炉——温炉,由江右世家名门,温家,世代掌理经营。

  温家在江右郡立业千年,望族名门,传至这一脉只单传一女,荫枝凋零。

  温家小姐自幼心脉异以常人,据说乃是天生血液与心脉不融汇,导致心脉受损,难享常人命数。

  命相师更是观其命格,直言活不过十八岁。

  谷雨时节,便就是温轻水十八岁生辰。

  “很快了。”润九叹息着说。

  放着剑炉这样一座宝库!

  江右郡世家公子,豪门子弟,九州神陆宗派,各方暗涌势力,自然是绞尽脑汁,想在温家小姐撒手人寰之前入赘温家,顺势攫取剑炉,执天下牛耳。

  以至有眼前这副盛豪旷大的求亲阵仗。

  可谓奇货可居!

  “温家绝不可落入庸物狼狈之手,这不止牵动着神州天下,更是干系着尊主您命脉之数!”鬼伯如是说着,后半句说得异常严厉。

  “那该不该救她呢?”润九这时才缓缓抬起来头,微微淡蓝眸光看向鬼伯,忧郁中参夹着丝丝缕缕孤鹜,零丁。

  “救…或不救?”很头疼的问题,他想着。

  “她是尊主命脉之人。”鬼伯提醒着他,虽然知道,这改变不了他的任何决定。

  他是岁月,岁月上神,执掌时光奥义三十万年,光耀四海八荒,指引九州神陆,无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!

  “你可曾困惑于男女之事?”气息非常缓慢,一字一句。

  “老奴冥顽之物,不通红尘俗事。”鬼伯遗憾地摇头说着,给不了他要的答案。

  虽然眼前的这名年轻人,存活了三十万年生命,比他九千年龙龟寿元要远得多得多。有着一个让世人憧憬,无奈,遗憾,沧桑,彷徨,纠结…集诸多复杂情绪与一体的名字:岁月。

  依如他那润玉般嘴角之上挂着的淡淡弧度,暖如春风之中是隐隐夏日炎绵,秋霜萧凛,冬雪飘零。

  似乎,红尘之事,依旧让他这个岁月上神头疼迷茫。

  “喔,抱歉,我忘了,你只是守护在我墓前的龟灵。”润九低低说着,投来一个歉意目光。

  “走吧,随我出去走走,来了这么久,还没有好好逛过一次江右郡呢。”润九这时起身,苦笑着说。

  来江右郡的这两年又三个月当中,他每天静坐于木楼之中,眺望那七彩流光的剑炉圣火和富丽华派的温家府——与其说眺望,倒不如说是守护。

  “那温家小姐?”鬼伯追问。

  “顺其自然。”淡淡气息缓慢吐出。

  “她可是…”鬼伯声音变得尖锐。

  “弱水?我未来妻子?”润九接过他话,眸光低沉几缕:“你知道的,我只剩下九个月寿命而已,有些东西无力去左右。”

  鬼伯肃声说着:“那尊主就更不该把自己所有的岁月生命沉浸在那少年身上,由他执掌时光奥义!您可是岁月上神!世界没了您,将再次陷入混沌虚境!”

  “他不合格吗?”润九看着他问。

  “老奴不知,但老奴已经做好了替尊主守墓的准备,虽然不知我还能守几年。”鬼伯略是苍白的枯老声音。

  “放心,用不了多久,白神星就该成长了。”润九微微笑着看他,气息平和。

  “走吧,随我去趟茶楼,我还挺怀念青瓷镇临汝楼的月落离稍,就是不知这江右郡能不能品尝得到。”

  江鹤楼,

  依江伴水,丹鹤结群。

  楼高八丈二,云雾袅袅,丹鹤萦绕,金瓦神光闪闪,好似人间仙境。

  江水东流逝,仙人驾鹤归。

  素有临江仙之美誉。

  往来此间的文人骚客,风流雅士,官宦商贾络绎不绝,三教九流,走卒车夫但占一席,沐浴风雅。

  茶楼里边,宾客不绝,欢声满堂,琴棋书剑,画墨生辉,伶人舞姿,赏心悦目。

  “好,打赏!”

  “来一曲醉香江,爷我包场!”

  “小二,来一壶寒雪梅枝!”

  宾客雀声欢掌,乐享其中。

 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茶楼。

  鬼伯恭谦着身子在后,使得那弓如龟壳的身子愈发枯槁,模糊不清的面孔,宾客避散,尖声不绝,彷若见鬼。

  “抱歉,茶楼人多,先生没伤着吧?”一名黑衣中年男子如是说着,似乎对不小心冲撞了润九表示出极大歉意。

  男子四十几岁,虎背熊腰,眸光冷锐,面色黝黑。

  “无事。”润九淡淡两字,说道:“不过,你不该动贪心之念。”

  “哦?这位先生之话在下就不明白了。”中年男子笑看着他,话未说完,尖叫起来:“哇!痛,该死的,快放手!”

  他顺在润九腰间玉佩的手,早已被鬼伯擒下,只是轻微一捏,中年男子已是痛得眼珠暴突,青筋扭曲,惨嚎不止:“该死的,放手!痛死爷我了!”

 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,除了岁月久远,质地温和,色泽淡蓝之外,并无任何神奇之处。

  “鬼伯,松开吧。”润九淡淡一句。

  “滚!”鬼伯阴沉一喝,松开了那人。

  中年男子大喘着粗气,闻声看去,一张辨认不清五官的苍枯面孔突兀映入眼帘,吓了他一个咯噔,直吞唾沫:“妈呀,哪来的老鬼!”

  他厉骂一声:“吃了熊心豹子胆呐,敢动我金仙罗汉,赵金仙!”

  倏地,五六名黑衣打手闻声而出,将两人团团围困中间,宾客见状纷纷避走。

  金仙罗汉,江右地域口言,意指地痞强人。

  “怎么?暗取不成,想动强?”润九淡笑着看着冲上来几名强人。

  “爷我近日气运不太好,手头有些紧,这位先生不介意交个朋友请爷喝杯茶吧?”赵金仙冷笑着看他。

  “喔…交朋友可以,不过…”润九低低一声,轻笑说:“你可知这是何物?”

  “管它何物,能换钱财即可。”赵金仙冷冷说着,吩咐说:“哥几个,给爷我取来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物。”

  “尊主先上楼就坐,这里交给老奴处理吧。”鬼伯俯身说着。

  “不,他要就给他吧。”润九淡淡打断。

  “你真给?”赵金仙不禁有些意外起来,笑着打量他:“看来,先生这个朋友值得交呢。”

  “是么,我也很喜欢交朋友,不过…你拿得走再说。”润九轻笑着看他,嘴角丝缕邪魅弧度。

  “这可是先生你说的。”赵金仙冷笑起来,一挥手,几名汉子便上来强取。

  “住手!”一道清长声音倏地打来。

  只见那人雅俊绝伦,弱冠年华,玉树倜傥,纶巾羽扇,书生气意,手中白羽扇翩翩而摇,举手投足之间温尔儒雅。冰蓝衣衫之上绣织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边,和他头上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,巧妙烘托出一位岭南俊雅公子的非凡身姿,嘴角优雅弧度颇有点风骚才子的佻达韵味。

  ……

  纶巾羽扇意气生,

  倜傥风流玉树临。

  天地人事腹经纶,

  四海八荒问三知。

  ……

  “古人云,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…这位兄台岂可…”青年男子手摇雪白羽扇,翩声笑说,吟吟诵曰。

  “哪来的穷酸秀才!”赵金仙冷声叱断了他。

  “清河落第书生,问三知,这厢有礼了。”问三知微微欠身,谦谦有礼,温雅莞尔。

  “呵哈~问三知?那你可知爷我是谁?”赵金仙闻言冷笑起来。

  “不知。”问三知手中白羽扇翩翩摇曳。

  “可知金仙罗汉?”

  “也不知。”

  “可知铁拳如锤?”

  “仍不知。”

  “哈!你还问三知,我看你是一问三不知,不知死活!”赵金仙冷叱起来。

  “这位兄台此言差矣,所谓三知,乃是知天事,知地事,知人事…”问三知悠吟吟地纠正着他。

  “恩,挺好!知天事,知地事,知人事。”赵金仙‘恩’着说,叱斥道:“爷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知天、地、人事!”

  “哥几个,把那小子给爷我架过来!”

  话音未落,

  几名壮大汉便将问三知有如拎小鸡儿般地提拎了过去。

  “喂,喂,我说,尔等要干嘛?岂不知君子动口不动手,有辱斯文,简直有辱斯文。”问三知之乎者也着,喂喂唤说。

  “我让你问三知,你倒是知会一个给爷我瞧瞧呀!还知不知了?”

  啪啪巴掌直呼抽来,五指血痕深印冠玉面颊,皮开肉绽,鲜血迸溅。

  “喂,我说这位兄台,打人不打脸呐,古人有云…”问三知闷哼几息,痛不可当:“喂…”只一个字,便又被无情呼断。

  “尊主,咱们要不要帮帮这无知书生?”鬼伯看得心惊肉跳,于心不忍。

  “且看着先。”润九淡淡四字。

  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!

  “那这弱书生定是要吃亏了。”鬼伯同情着说。

  “是有些吃亏…”

  润九沉吟片刻,缓步往楼上走去。

  “鬼伯,教训教训就行了。”他顿了一下,轻笑着说:“别忘了,人家可是金仙罗汉,咱们可都是尘世凡子。”

  “是,尊主。”

  悠悠缓慢脚步踏楼而上。

  楼下,惨呼声,求饶声,呜泣声,响绝于耳。

  赵金仙痛骂起来:“老东西,你给爷我等着!”

  “书生,你没事吧?”鬼伯眯了一眼早已不成人形的问三知,低低询问着。

  “无碍,多谢老伯仗义出手。”问三知晃了晃痛乎乎迷糊脑袋,自语着:“就是有些迷糊犯浑,都快辨不清老伯您尊荣了。”

  “那看样子你真没什么事。”鬼伯阴冷冷丢下一句,蹒跚着上楼去。

  “楼下那位朋友,还请上楼叙座。”

  楼上悠悠传来润九沙哑磁性嗓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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